衛武營本事
好在雄厲害-走入藝術家的高雄生活日常/專訪:《留給未來的殘影》– 周書毅
每年以高雄為創作場域的《高雄雄厲害》系列活動,集結不限形式的作品和城市對話,讓民眾看見在地文化的驕傲和無限可能。
我們好奇,藝術家們如何以高雄作為創作場域、如何汲取生活日常作為靈感?是否會去固定的咖啡廳作為創作基地?或是擁有私藏的在地美食口袋清單?必須要找熟悉的設計師剪頭髮?
如果你也和我們一樣充滿好奇,讓我們一起發掘隱藏在你我生活日常中的藝術家。
專訪:《留給未來的殘影》– 周書毅
創作 //
Q1. 平時的創作靈感從哪裡而來?
周:很多人都說創作、藝術誕生在很美好的年代,但是在我身上通常都有一點相反。我之前住在臺東一陣子,那裡沒有太適合發表創作的機會,但很適合生活與創作的沉澱與發展,後來我也去了香港、馬來西亞等地,這些地方正好都面對一些社會的動盪,所以我發現我反而都是從一些滿衝擊的事件中獲得需要創作的動力,不是完全從那麼舒適的狀態下誕生。2014年我做過一個作品叫做《看得見的城市,看不見的人》,那時候正在進行太陽花學運,我覺得那些時候的聲音都是很真實的,它不是你想像出來的,它就在眼前發生,同時也推著我用創作來發聲。當這些創作想法要被生出來的時候,有時候會需要很多可以呼吸的空間,通常我就會選擇離開人,因為完全的離開人,你就會只剩下自己的聲音,你的靈感就可以開始被寫下來、被記錄下來。
Q2. 創作時有讓你感覺特別放鬆、喜歡去的地方嗎?那裡最吸引你之處是?
周:我現在住在高雄市苓雅區,靠近海,我發現有時一直沿著海騎車蠻舒服的,有海邊路也有叫做河邊街的地方充滿想像,也可以隨便一條小路闖進去,從高雄流行音樂中心、駁二附近比較新的空間,一直往後面到越來越工業區的空間,再往旗津去,有新有舊的地方,也許這樣的移動與思考讓我覺得就蠻放鬆的吧。因為你會看到從很觀光的空間,到過渡空間,或是一個無用的空間,那裡通常不會有很快的節奏、也沒有什麼很緊急被需要的時刻,所以它就很自然的放置在那裡。
Q3. 創作有遇到瓶頸的時候嗎?會怎麼處理/面對它?
周:創作的時候每天都好多壓力(笑)。創作當然有很多開心的部分,但壓力有時候是來自於你不肯定在這個時間點下創作這個作品出來對不對,雖然我們都說藝術沒有對與不對,但當我自己是一個表演者或創作者的時候,你還是會看到心中那個階段的對不對。面對壓力,有時候我需要離開那個空間,let go掉一些今天跟人的溝通,或是創作跟人的關係…當你開始把這些忘掉,去面對人以外的世界,像是天氣變化等等,壓力就會慢慢轉換出去。
我覺得煮飯也蠻讓人放鬆的,因為你會完全忘掉一些事情,另外,我媽媽在做編織,我也發現我在編織的時候,有點像去看大海一樣,你不會再帶著腦袋裡面任何的東西去做。時間充裕的狀況下,我早上都會在家手沖一杯咖啡,我覺得用自己的節奏生活,也可以幫助穩定自己。如果是演出前的壓力,我就會回到排練場,我會在舞台找一個沒有人的後方躺著,然後稍微靜一下。
城市 //
Q4. 你認為在高雄生活,跟其他城市最不一樣的地方。
周:我覺得高雄的路非常大,不知道你們有沒有覺得?路很寬,是我目前走過馬路要走最久的城市。不知道城市建造的時候是怎麼樣去思考的?
有時候臺灣人很喜歡把臺灣各個城市做切割,可是我自己住了好多城市,其實還是有非常多相似性,我反而會去看相似性,不太會想把差異性拉大,因為我們的政治已經區隔我們好多種…我自己是比較傾向去尋找那個相似性。
我媽媽、爸爸都是臺南人,我在中壢市長大,然後我唸書在新竹、之前住在臺東,當你做藝術,基本上沒有辦法完全待在一個城市過完一輩子,自然而然我就會比較難從人的角度去觀察。你看這裡的路有十全、九如、八德,然後七賢、六合,我以前高中來高雄城市舞團學芭蕾的時候就覺得很有趣,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走完,你就大概知道這個城市的規劃是這種棋盤式的。生活就是認識你所生活之地。
Q5. 若選一個高雄的公共空間做為戶外排練場,會是哪裡?為什麼?
周:像前面提到的,我覺得在城市的「邊緣」會看見很真實的東西,像是新光碼頭,或是比較少人的碼頭邊。因為那裡本身就已經有一個海浪的節奏了,我通常會在那邊創作,拍攝記錄一些身體的語言,因為沒有人看,跟在教室很像,所以你的身體可以有很自然的空間投射。我也非常喜歡去公園,像是離我很近的都會公園啦,我有時候也會到衛武營裡的榕樹廣場,有時候也剛好沒有人,就可以在那邊想一下要想的東西。
Q6. 書毅的分享很有趣,是不是你的創作可能來自人群或社會中一些動盪,但創作時需要離開人群,透過自己的身體去回應、感受,然後逐漸把它們堆疊起來成為作品?
周:怎麼說呢,因為表演藝術它還是一個需要「人」它才會出現的事情,你可以看表演空間它都蓋在非常多人的城市。所以當然我們會在這裡工作、因為可以跟更多人分享。可是我覺得每一個人都需要抽離,我自己可能很敏感,當自己已經擁擠到一個程度,就要想辦法暫別一下市中心,然後再回來,才會有接著的創作。我也發現我自己也不太能住在非常、非常密集的地方,可是偏偏我們表演又會需要到這個密集之處,它是這個生態的宿命,就是在紐約啊、在倫敦啊、在法國都是,所有的大劇院,它的表演空間都是在城市的中心,然後發生。你不覺得很奇怪嗎?可是它在講述的可能是一個自然萬物的東西。
Q7. 你常常選擇在戶外做演出,有特別的原因嗎?
周:我覺得我會開始走出劇場去戶外演出,真的是因為劇場他畢竟是有門檻的,但是所有的地方都有人,那劇場只是「某一群人」,我們可以要人進來劇場,或是我們走出去劇場,我覺得這應該是一個相互關係。當人沒有走來劇場的時候,我們可以試著走出去,所以我會覺得劇場他跟人應該是有一個流通的管道,需要多分享才有機會靠近。
像我去年做的《公園散步的記憶序曲》就是在都會公園演出,我們每個禮拜在都會公園排練,遇到的阿姨、叔叔,它會開始進入一個循環,因為他們一直看到你在他們面前跳舞,到了真正演出那天,他已經可以跟旁邊的人說這個是在幹嘛。我覺得藝術這件事情就是需要「多發生」、「多說」、「多做」,這個是沒有別的方法,你不用去思考什麼一舉成名、一夜成名這些,那些東西都是不可能的,它都是需要透過很日常的累積,才能夠真的留在這個城市裡面。
Q8. 談談作品《留給未來的殘影》和高雄的關係。
周:做《留給未來的殘影》的時候,一開始它只有一個單純的VR的影像,直到芯宜導演提議來做一個結合現場的演出,我就覺得非常值得在所謂「當代建築」的空間去創作。當代建築常常使用很多玻璃,像是衛武營這個建築的特性,就跟《殘影》裡面一些虛幻的特質,非常的結合。
高雄有這麼多大型的當代建築,它其實象徵某一種未來城市的路線,當你走進去時是和一個辦公大樓不同的,這就代表它們給予了一個新的身體感,就是這個「當代」。所以我覺得它跟高雄的關係是屬於未來的關係,其實不是現在的,而舊城的舊建築將會一直不斷的消失,就是這樣子的建築體的邏輯,所以選擇在衛武營的公共空間演,其實是因為這個建築的特性,它本身就有一種「真」跟「假」的關係。當然《殘影》本身在討論「消逝」這件事情,它原本就有一個故事軸線,但當你拿下來後,其實就是你由所處的地方去看向未來的那一個風景。
生活日常 //
Q9. 最愛的高雄在地美食?
周:有哇,我都會去小仁泉買豆漿,然後高雄還有白糖粿,好好吃,臺北都沒有白糖粿…不過就很不健康喔。(笑)我吃素有17年了,純粹只是一個身體概念,不敢吃肉,是突然間的,在大學突然間,完全吃不下去,很奇怪。還有一家雨香蔬食的麵疙瘩和To Be Smoothie我也很喜歡,他有賣一些蔬菜捲,非常好吃,啊還是我之後離開高雄我就出一個《高雄素食地圖》(笑)。
Q10. 平日喜歡的休閒活動?常去的地方?
周:沒有了,真的沒有。就保持一種滿簡單的邏輯。我覺得離開人群還是一件滿重要的事,不然你會有很多事情解不開,你離開一下回來,可能就可以看清楚一些事情,然後再繼續前進。
看海邊聽起來好像很浪漫,其實有時候也很熱,或下雨什麼的,但是你就會看見人是很小的一個東西,人就真的很小很小很小…我之前住在臺東的時候是住在成功鎮,離火車站、離機場都要一個半小時,剛好有這個機會吧,就轉換了一種步調去看待城市,所以我說來到城市之後,要重新去找到一種創作的步調。那高雄是怎麼樣子?我覺得我現在正在尋找,這個真的需要一點時間,我現在才第一年,我覺得如果明年有機會我們來聊,一定很不一樣。
Q11. 疫情過後最想去高雄的什麼地方?
周:有超多地方我想要去探索,其中很想去的是彌陀鄉,因為彌陀鄉曾經有一個我很喜歡的編舞家伍國柱,我從小一直聽到他,曾經看過他的作品很觸動。我想,這個環境去孕育一個人,一定有他的有趣的地方。其實還有好多喔,想去拜訪這裡的一些藝術家,一些他們走過的路,就好像蘭嶼有夏曼.藍波安,每一個地方都會有藝術家留下來的文化價值。像我回到中壢,我也會不斷的一直去看,啊,我住在一個這麼多的加工廠,或者是有這麼多農田的一個地方,這地方它有屬於他的藝術文化嗎?我常常會想這些事情,做為一個創作者,我在我自己的出身地常常是滿無用的,因為你就要到大城市去創作這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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